【润玉盛山河·生辰48h】
【六月初一·7:28】
天帝润玉,在一统六界四海升平后,遁世了。
但遁世也有不同的遁隐法,润玉在早年未曾手握权柄的时候,最向往的便是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,是以遁隐之后,他去了六界,游山玩水,偶尔午夜梦回时想起年幼时的爱恨情仇,莞尔一笑。
润玉开始好奇情劫究竟是怎样一种劫。他当年虽渡过,但个中心酸,更甚剜骨剃鳞。润玉便好奇,究竟这般痛苦,是因为情劫而带来的,还是因为情本身便苦。
他便留意大千世界的种种情劫。
遇上便是有缘,他见过不少情劫,有些依照心性,原本能成就一番事业,但在情劫上总是勘不破,吊着最后一口气,而功败垂成。遇上不世出的人才,润玉便忍不住出手,点拨一二,权当惜才了。
但不世出之人何其稀有。润玉游荡红尘这么些年,也才遇上三个而已。
人间的帝王,潇洒的江湖客,修真的大宗师。
不过眼下,润玉隐约有种预感,他想他就要遇上第四个了。
彼时风云变幻,润玉在浓墨滃然的阴翳天空中,落入了此间俗世。才刚落入,润玉发现,这似乎是个战场。
隐约传来宝相庄严的声音,似乎正在审判孽徒:“汝天生邪骨,背师叛道,以至弑师,其罪当诛。”
润玉循声望去,看见了正中被审判的那人,镣铐将他囚禁,众目睽睽,各门派鄙弃的眼神直要在他身上剜出无数血窟窿。
可润玉却看见,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,那人虽低头,但脊背却兀自挺直着。听着门派的审判,那人冷笑,勾出几分不屑又鄙弃的意味。
润玉忽然震悚,他想起来那些门派审判其是天生邪骨。虽润玉向来是不信天的,但他却也能从其中隐约看出几分邪来。
各门派仍在义愤填膺地审判着此人的过错,润玉却忽然想同这人说说话。于是他便隐了身形,降落在那人身边。
降落的那一瞬,润玉看见那人收敛了嘴角的笑,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降落似的。润玉原以为是巧合,但很快地,他便听到那声音淡淡响起:“你可算有胆量来到我身边了,是么?”
满是嘲讽的语气。
润玉先是一惊,很快便镇定下来,想来这人应是设下了术法,旁人再无法听到两人的话的。润玉便挑眉,笑着反问:“我如何不能有这胆量呢。”
这人就嗤笑:“若你是想来做我的替死鬼,倒也不必。我澹台烬向来敢作敢当,如今既已将魔息出逃重新乱世的消息递给了衡阳宗,我左右是问心无愧,即便他们冤杀了我,吃亏的也只是他们自己罢了。”
但润玉知道,这个澹台烬在说反话。又有谁真正甘心枉死呢?
为何说反话?想来是对自己的身份有误解,所以赌气。
所以润玉便定定地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问:“那你说,我是谁?”
澹台烬终于稍稍抬起了头,毫不在意地打量着身边的存在,嗤之以鼻:“不就是自幼便生在我体内的邪骨么?怎么,如今你终于有机会能从我体内逃出去,你难道不该恣意张狂?来我面前炫耀什么。”
润玉却在和澹台烬对视的那一眼,直要看进澹台烬心里去。见邪骨不答,澹台烬意兴索然,复要低头,这时候润玉却反而开口:“我不是邪骨。但我知,你要活下去。”
澹台烬不意他竟会说出这般话,惊诧抬头,可眼前人的眼神却愈发坚毅,眼中的火似能燎原,他坚定地重复:“你要活下去。你想活下去。”
多可笑!
于是澹台烬便知道,这人不是冥夜,也不是自己,不是上古的魔神,他是另外的人。但他确实没说错,起码在现在,澹台烬知道,自己必须要活下去。
斗志在澹台烬心中燃起,他面无惧色地扬起了头,身怀坦荡。
审判台上瘴气缭绕,凄风苦雨,但他身陷囹圄时,却未见半分难堪落魄,甚至如今更显高贵,锋芒之盛,让人不敢直视。
各门派都因他这般举动而悚然变色,不敢望向他,却又不得不望向他。润玉觉得,此间的天道,赫然不对,太过矛盾,润玉能隐约感受到,似乎有一股力量,要顽强地从这矛盾的天道中挣扎出来,重塑秩序。
润玉初来乍到,不知这力量会从何方而来。
会是澹台烬吗?
润玉尚未来得及深思,忽然又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。不同于创世或毁世的力量,这回,是一种纯粹的风花雪月,朝着澹台烬而来。
下一刻,润玉便看见,一女子从天而降,护在了澹台烬的面前,正同各门派辩护着。
润玉遂想,这想来便应是澹台烬的情劫了。
润玉是天帝,天行有常,三千世各有各自的秩序和法则,除非是动乱波及无数的劫难,否则润玉是不应随便插手的。澹台烬在那女子出现之后便一直沉默,所以润玉也沉默。
沉默地听着那女子替澹台烬洗清了冤屈,直至澹台烬解开枷锁,自行去休息之后,方才一直在掐算的润玉才开口:“澹台烬,她是你的情劫。”
澹台烬的命数委实诡异,润玉只知此人一注生一注死,能毁天灭地,最终却以血肉与神魂填补天地。一个终将殉道的末路英雄。
润玉便想,至少,不要让情劫成为他证道路上的劫难。一个只会给澹台烬带去灾难的情劫,要之何用。
润玉话音才落,一直闭目调息的澹台烬便睁开了眼,朝着润玉傲然一笑。分明是至邪至狂的眼神,但润玉却觉得,澹台烬眼中光华,不下骄阳。
润玉便就这么听着澹台烬看似满不在乎,实则运筹帷幄,笑道:“我知道。”
润玉觉得似乎有什么,跳脱出了自己的掐算之外了。他难得迟疑,问道:“即便情劫会引向你的死亡,你也这般态度?”
澹台烬眼里愈发了然无一物,仿佛带着不可一世的张扬,他回:“没有人比我更清楚。”
言毕,他垂下头来,看向润玉,恣意一笑:“你且等着看罢。不过将计就计罢了。我的命数,岂是他人想掌握便能掌握的?”
听着澹台烬的话,润玉只觉眼前澹台烬的笑宛如利刃,破开天的口子,他从那口子里,看见了自己昔日挥斥方遒与天斗的激昂过往、
是以润玉也扬天长笑,尔后不自觉地豪迈道:“既是如此,你可要同我做个赌注?”
澹台烬挑眉,问道:“什么赌?”
润玉回:“赌你能否自己破开这情劫。赌注么,若我赢了,你的性命,但凭我驱使。”
润玉想,他这回,惟愿澹台烬能赢。但澹台烬若是输了,有这层赌注在,自己也能保得澹台烬性命无忧。
澹台烬二话不说,爽朗应了,他回:“既是如此,那我便赌,我若赢了,你便将你的心双手奉上罢。”
润玉心间一动,转头看向他。
其时二人居于一山洞中养伤。洞外枯枝孤坟薄雾,悚然的风吹也吹不散,只洞口青松凌霜傲雪。
凄凉的风,严寒的夜色,澹台烬的眼神又从来都是那般不羁狷狂的,斯情斯景,天地恍惚空无一物,只一白衣斯文公子温润看着他笑。
温润吗?斯文吗?澹台烬不知道润玉有过什么样的经历,但他能从润玉的眼里看到吞吐天地的杀伐和豪情。
是以澹台烬也笑得愈发张狂。更衬得他,俨然各门派口中的邪骨。
可他眼神坦荡,声音也清冽,望着润玉,一字一句地重复道:“若我应了,我要你的一颗心。”
也不知他想要的,究竟是什么样一颗心。
润玉思绪转过千万遭,但他最终却只是笑着,做了一个请的动作,笑道:“拭目以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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