陵华烬_月上谷谷主夫人

82.

　　眼见着旭凤双眼猩红，周遭黑气缭绕，只消一发力，便好似能入魔，润玉眼神一转，陡然间想通了斗姆在天魔两军开战前指派暮辞刺杀自己的真正用意。

　　原来竟是想在自己身上施加蛊术，以遣派自身入魔。

　　想来旭凤先前也早在无意之中被斗姆施了法术，使之随时都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。又因先前斗姆尚在，可操纵压制住旭凤，使他不致于脱离自己的算计而贸然入魔，但现今斗姆已沦为阶下囚，哪有心思管顾旭凤，是以旭凤现今才会露出如此癫狂之态来。

　　然而又或许，斗姆巴不得旭凤能在此时入魔呢。若是仅有旭凤入魔，那她先前种在旭凤体内的术法便会真正发挥出作用来，在廉晁加持下，不说所向披靡，但也定然能耗损天界心力，届时令廉晁趁虚而入，那她卷土重来之日，便也指日可待；若是独润玉堕魔，那更是再好不过，盖因润玉现如今之所以为四海所拥护，是因为他的清明持正，一旦他堕魔，那便功亏一篑矣。

　　若是两兄弟一道入魔么，那便更好了，两虎相争，必有一败，待是时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，一个早已失民心的天帝，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。

　　斗姆这算盘打得倒不错，奈何她终究是低估了润玉。

　　润玉从来都不是寻常仙人，生当翱翔九天者，又岂会汲汲营营于斯，困顿其间。

　　

　　是故润玉傲然一笑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玄冰剑来，在旭凤那柄裹挟着万千怨气之凤翎剑行将砍落时，不费吹灰之力便抵挡住了那攻势，更是击得旭凤连连后退几步。

　　不知是谁一声惊呼“天命剑灵！”。在座大半是见多识广德高望重之人，岂会不知这天命剑灵是何蕴意，故而再望向润玉时，眼里的敬佩更深了几分。

　　丹朱的惊呼湮灭在其余仙人的窃窃私语声中，但见他快步走到太微身边，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微，面上一派关切神色，但心里却是冷笑欣喜不已。正幸灾乐祸间，丹朱突然察觉出一道如毒蛇般令人窒息的目光攀上他后背，令他不由得一窒，循着目光望去时，恰望见木族长老与孟章神君冷淡的眼。

　　丹朱不知自己是何处得罪了这木族，但孟章岂是他惹得起的，故而他忙赔笑作揖，实则心里早已思索开：待润玉登基之后，他该如何借从龙之功来求得一张护身符。

　　

　　旭凤原本是不知何为天命剑灵的，但那玄冰剑气泽之深厚纯正，且顾名思义，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虽不曾想到天、人、冥三界，但因他现下身上之精气与这玄冰剑的气泽背道而驰，竟是使得他体内的经脉被极大地紊乱了，他体内的奸邪之气横冲直撞，似要冲破何种屏障一般，可却始终不得其法。

　　旭凤一时间耐受不住这撕裂感，正苦痛挣扎间，却见润玉淡然一笑，如清风朗月，道：“说得不错，本神倒忘了，这柄剑毕竟今非昔比，本神又怎能以此剑诛奸邪呢。”话毕，便利落收回了玄冰剑。

　　句句诛心之语令旭凤怒火中烧，刹那间竟是冲破了体内屏障，一股魔气冲天而起。

　　竟是彻底成了魔。

　　

　　太微急火攻心，瘫坐在地，荼姚虽也好不到哪去，但转念一想，觉得自己犹有退路，便缓和了过来。

　　孰料比此变故更令人讶异的，乃是夜神润玉收了玄冰剑后，伸手一扬，一柄金碧辉煌的剑便落入手中。

　　待光芒褪去，众人定睛一看，发觉夜神所握，竟乃赤霄剑！

　　

　　太微心里早知：今日兵变，自己已然是一败涂地。奈何心里总是不愿面对这现实，直至此刻，看着这柄不曾被自己用过几回的赤霄剑，归顺于夜神之手，却是再也无法欺瞒自身了，不由得双眼发直，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千万年。

　　旭凤愈发愤怒。虽憾恨自己已然堕魔，但要战胜夜神一雪前耻的斗志熊熊燃烧着，压过了这份懊悔。孰料如今自己都成了法力远胜魔界魔尊的魔王了，竟还是被润玉这般轻视！他遂怒斥：“润玉！你惯会花拳绣腿，拿刀剑来装腔作势，算什么能耐！你要是有本事，就放下所有武器，和我赤手空拳来一场，若是输了，便将臣服于你的四海八荒，皆双手奉于本魔！若是不敢，那你便是做贼心虚，枉为应龙！”

　　既已开口自称为魔，其意可谓是昭然若揭。

　　未料润玉神色未有半点波动，只眼里藏了些许嘲讽于怜悯，朝旭凤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　　

　　有一随父赴宴的仙童见状，不由得着急嚷道：“夜神，你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呀！连我这个垂髫小儿都看出这魔头是在用激将法了，怎么夜神却看不出来呢！”

　　其父却捻须而笑，安抚道：“别慌。天下大势，尽在夜神掌握矣。”

　　仙童犹不解，其父遂叹一口气，神色深沉，同孟章相视一眼，冷声道：“应龙夜神藏拙日久，龙族沉寂久矣，我看这天庭，到底是忘了为龙何意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旭凤打得吃力，虽说偶有上风，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，不过是夜神并未如何尽力罢了。

　　独有荼姚，仍旧看不明白，替她儿做着千秋大业的美梦，见此情状，焉能不恼怒，本欲施法助阵，到底是被淮舒给钳制住了，暗害润玉不成，反倒反噬了自己，直直喷出了好大一口心头血。

　　荼姚这动静闹得不小，但旭凤却无心顾及自己的母神，只一心对付着润玉，孰料润玉分明都分心望向荼姚了，可拼尽全力的自己竟还无法破除他周身的阵法，气得他冷汗直流，出手也越发不成章法起来。

　　

　　润玉虽说望了眼荼姚，但却并未将之放在心上，而是借着循声望去的功夫，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穗禾。穗禾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润玉的探寻视线了，无可奈何地耸耸肩，眼神示意了一下殿外。

　　润玉会意，冷笑一声。

　　不愧是锦觅，惯常会用些义正言辞之语矫饰自身，本座分明昨夜为之指了明路，可今朝她却迟迟不敢现身殿上，刺杀报仇。分明带有前世记忆，且旭凤比之前世更是折辱更甚，却不敢行刺杀之举。

　　从来都不过恃宠而骄这四个字罢了。

　　

　　旭凤虚晃一招，意欲声东击西，润玉知其用意，遂淡淡地顺着旭凤心意去抵御他的虚招，旭凤不知润玉之意。一边鄙夷嘲讽润玉，一边蓄势，耗尽天地火灵并无数魔气，在手中聚起一团蕴藏无数瘴气邪念的琉璃净火来。

　　已慢慢潜入殿内的锦觅原本正犹豫，可当她瞧见旭凤手中那团琉璃净火时，却不由得神色一僵。

　　毕竟她入过忘川，也曾险些命丧于琉璃净火之下，知晓这种聚集无数戾气的琉璃净火该是何等威力。

　　润玉想来应该是会不敌的罢？更别说他现在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浑然不觉。

　　自己不如，下次再来报仇罢。

　　

　　锦觅不由萌生退缩之意，孰料就在那一刻，润玉睥睨一笑，眼里是锦觅从未见过的张狂。

　　锦觅怔在原地，觉得脑海里思绪拥挤，就好似要爆炸那般，眼睁睁看着润玉展露出了他的应龙真身——他前世在璇玑宫自己的寝殿内显露龙尾时，自己满心抗拒，只觉他的原身疤痕遍布，丑陋不堪，可现如今，当他展露出应龙的全部模样时，别说那些疤痕尽数消失了，就是连因着才刚经了天魔大战而新增的几道伤疤，都显得他愈发威风凛凛。

　　润玉的眼漫不经心地自隐身的她身上瞥过时，锦觅只觉浑然天成的应龙威压扑面而来，使得她险些臣服。

　　恰在她动摇时，她听见旁边有一仙童嘟囔着问其父：“爹爹，夜神殿下是不是刻意压制了自己的气度呀？”其父便笑答道：“这是自然，不然，区区九霄云殿，怎能纳得下一尾应龙呢。”如此看来，润玉这是胜券在握了！

       想至此处，锦觅浑身一颤，泪水险些决堤。

　　若说先前她对润玉是满心怨怼愤恨，那她如今是后悔了，真真切切地后悔了。润玉有着如此得天独厚众望所归的优势，润玉明明对自己视若珍宝的，甚至连命都能给自己的，可自己为什么不珍惜，为什么不选择她。

　　她错了，她真的错了……

　　

　　但见润玉不过龙须轻轻一触，旭凤苦心聚起的琉璃净火便已然是消失殆尽。旭凤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，润玉透过他的身影，望向他身后。

　　旭凤身后，是凝聚了千万年的瘴气，所说有斗姆算计的缘故，但若是旭凤自己不曾行杀孽之事，又怎会聚起这般大的戾气来，于是润玉便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虽为凤鸟，但若是一心向善，潜心修炼，也是有机会修炼渡劫成凤凰的。但你既执迷不悟，他日若是殒身，这天地间也回因你杀伐太过，容你不得。”

　　旭凤今日被润玉这般羞辱，本就要崩溃癫狂了，没想到润玉竟还敢点破他的凤鸟身份，直将旭凤气得连连怒斥“住口”，但骂到最后，听清润玉所言，他却还是不由一愣。

　　旭凤眼里闪过一丝恐惧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咬牙切齿地骂道：“你胡说！你撒谎！”

　　

　　听着旭凤这个一模一样的说辞，润玉觉得无趣至极。在过往被阴暗情绪缠绕的几千年岁月里，不可否认旭凤给他带来的阴暗最多，他也曾最怨恨此人，惟愿有他便再无自身。

　　可今日看来，区区一浊物，何足挂齿，何苦自降身价。

　　于是他便撇过头去，不再看旭凤，冷声道：“但你也是时候该偿还你所做的罪孽了。”

　　言毕，蓄起不过三成功力，朝旭凤击去。

　　

　　诸仙皆以为润玉留了几分余地。盖因润玉这一击落下，旭凤竟还剩有一口气。

　　太微见状，握紧双拳，暗下决心。既是如此，不如自己暂且先散去自身龙魂，以救旭凤，如此一来，不仅能附身旭凤以作日后筹谋，更是能给润玉留下个弑父杀弟的罪名，两全其美。

　　孰料念头甫出，他便惊遽发现，自己竟被困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
　　太微正挣扎时，恰迎上润玉似笑非笑的眼。

　　对太微而言，死了反倒是解脱，就应该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，亲眼看着润玉如何一统六界，四海升平。

　　

　　荼姚在旭凤受袭的那一刻，只觉两眼发黑，天地一片混沌，也恰在那时，锦觅趁着旭凤奄奄一息的机会，忙现出身形，扑上前去，给旭凤补上最后一刀。

　　荼姚回过神的第一刻，便瞧见旭凤因为锦觅的那一刀，而彻底失了灵力，力竭而亡。

　　邝露与锦觅，皆在同一日手刃爱人，不过一个是百般抗拒，直至死别，方才认下真心；一个与枕边人浓情蜜意，却又终究不过镜花水月，互相算计与折磨。

　　悔也？也悔。

　　

　　荼姚在丧子那一刻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来，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淮舒的束缚，手持琉璃净火朝锦觅打去，却又不叫锦觅立即身亡，而是用烈火持续不断地烤着这片霜花。

　　如此折磨了约莫一刻钟，在锦觅终于经受不住而身亡的那一刻，众仙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是撕心裂肺一声吼——觅儿！

　　竟是先水神，洛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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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霖其实没死，惊不惊喜，意不意外

希望能有多点红心&蓝手&评论，比心心